第(3/3)页 “诸位都不说话,是瞧不起鄙人吗?”他佯装愤怒,并不像真正愤怒的人那样、失去对喉咙的控制,“依我看,在场的诸位……” “都有嫌疑!”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。锃!锃!锃!锃!台下的十多个衙役一齐拔刀出鞘。骚动霎时止住。 “毕竟斩龙角不是在自家卧房唱戏,一个人不起劲的。”巡检大人笑笑,“再没有人站出来,就得劳烦大家,都去衙门走一趟了。” 十多片白铁刀刃在日光下也寒意逼人。 静穆的人群中,一个少年伸出手,想要拨开一条路。 “你疯了吗,他不敢的。”王轮儿伸出手,拉住陈翦雪的肩膀。 陈翦雪掸开他的手,继续往人群中挤去。他想,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受罪,那这个人当然应该是自己。 事情发展到现在,已经没有不损一人的办法了。他多希望铁木匠不要被那一点点贪心蛊惑,也许这样,官差们便会一无所获地返回县衙,而自己,也能在风波过后全身而退。 但现在没有办法,如果他不站出来,少说铁伯会死,更可能整个歇亭都要受牵连。不可以,不可以。 陈翦雪离戏台越来越近了,巡检大人已经注意到这个少年,但他没有说话。 整片山林的草木都在簌簌抖动着,那声响在这样的静穆中尤为明显。但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,耳朵里只有心脏泵起血液的声音。 咚!咚!咚!咚!远处传来战鼓声,空洞悠远、不似来自人间。 光线变暗了,人们抬起头,无边的黑云正在迫近。 马蹄声、战吼声、兵戈碰撞声。 衙役们那十多把白铁大刀还举着,在这样的天色下黯淡了许多,人群忘记了它们的威胁,再度骚乱起来。 巡检大人不再注视着台下的刁民,他抬起头,望向西面的林子。借着戏台的高度,他比下面的人们更先看到那周身缠绕着黑雾的铁骑、看到大地在他们的脚下呻吟。 咚!咚!咚!咚! 人们呆站着,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情形。 “哥,那是什么?”裁冰的小手不自觉地攥住二哥的四根指头,一双写满疑惧的眼睛望着他。 老二不再向着戏台慷慨就义了,更眼前的事让人们忘记了眼前的事。 他把手放到妹妹的头上,双眼只是凝视着远方的异象,那里并没有答案。所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。 黑色的骑兵结成雁阵,只有他们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常世的寒光。 人们不认识这些黑色的怪物,但他们认识怪物手中的刀剑。 “跑啊!” 是王轮儿焦急地大喊一声,腾起他两百斤的身体,拉上一旁呆立着的陈翦雪。 人群也被这一声喊惊醒过来,他们推搡着,怎么也迈不开步子。 只有王轮儿拉着老二、老二拉着裁冰,三人最先从人群中挣出、没命地向东奔去。 跑到东街口时,裁冰跑不动了,她扶着牌坊,呼呼地喘着气。 王轮儿和老二围过来护住她,裁冰调整着呼吸,努力回复着体力。不经意间,她回头看了一眼。 小鹿似的眼睛睁得更大了,手自己抬了起来、为了捂住嘴巴。 另两人看见她受惊的脸庞,也跟着回过头去。 黑色的骑兵在歇亭的街市上横冲直撞,一道银白色的影子在其中穿梭着。 那是一位戴面纱的纤柔女子,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两对镂龙纹的银钗,白纱从她的头顶垂到马背上、一直裹住那白马的尾鬃。 她侧骑在马上,一双包裹在银色胫甲中的玉腿并垂着,像是侧坐在船边的渔家少女;两把细长的弯刀随着马儿的奔跑而划动,那弧线如此顺滑,便如同少女将手伸进湖水里、任由水流从她的指间穿过,采起漂浮的荇菜。 少女的眼中无悲亦无喜,只有些大好春光、都要虚掷在这采荇小舟上的慵懒烦闷,那是对邻家痴儿最天然的撩拨。 白马又在歇亭的街市上兜转一圈,在最末处不可思议地一回转,直向东街口牌坊下的三人而来。 陈翦雪原本望着这行云流水般的刀马律动看呆了,绝尘而来的白纱女子不带一丝杀气,但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让他挣脱了出来。 裁冰还在望着那白纱女,像在欣赏一段舞蹈,好像她即将带来的不是死亡、而是超脱。 老二抓紧妹妹的手,拉着她继续向东跑。裁冰回过神似的晃了下脑袋,双腿又有了力气。 “还有王轮儿呢!”她回过头,看见那胖子还定在原地,垂涎着眼前的绝色。 又长又细的弯刀划上他的脖子。 裁冰在惊恐中张大了嘴,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响。白马已经来到她面前。 那集天下优雅灵动的生灵冰嬉似地转出个圆角,侧骑的白纱女与兄妹俩背对着。 只见她反弓起腰身,像在船上打了一天的荇菜、打着哈欠伸起懒腰的少女,右手微微曲着,那又细又长的弯刀便随白马奔驰而舞动起来。 老二一把将妹妹拉到身前,护在怀里。 那弯刀从他的右肋划到左肩胛,没有一滴血浸出来。 第(3/3)页